时光易逝,检察机关恢复重建与祖国改革开放同步已历经四十年沧桑春秋。四十年,曾经顽劣无知光着脚挽起裤腿在山野玩耍的我今已四十有六,从检亦整二十二年。回首过往,有很多自己亲历的有关检察的人和事,时过多年却记忆犹新,历历在目。进院的第二年一次下乡办案尤其记忆深刻。
一九九六年九月,二十四岁的我甘肃政法学院毕业后组织分配到外勤365老版本下载怎样下载_365bet官方网站_365bet娱乐场开户人民检察院参加工作,刚进院安排在起诉科,第二年调到经检科。初秋的一天,当时年近六旬的常务副检察长李海山领着比我大六七岁的经检科主要办案骨干柳舍红和我调查一起十多个村民联名举报村干部经济问题的案件线索。那个村在关山脚下深山里,车只能到乡政府,到村上还要沿一条河谷步行六七里。现也已退休多年的陈师开着单位唯一的办案用车北京老吉普翻山越岭把我们送到离县城20公里的乡政府就开车回单位了,我们简单的向乡政府领导说明来意,便向要调查的村徒步而行。
一条小河源于关山石缝,蜿蜒流淌于山谷之间,河两畔及半山梁上分布着几处村落。天气晴朗,秋高气爽,山里草木繁盛苍翠,地里玉米大豆将熟,林间鸟雀声声,河谷流水潺潺,山梁上扬鞭的牧人在白云下唱着山花赶着牛群,村口石桥下洗衣的年轻媳妇姑娘隔着清澈的河水在说笑。沿河谷弯曲的山路走了五六里便到要调查的村,经向蹲在村头墙跟拉闲的村民了解,全村共五个社,一、二社在半山上,三、四、五社在河畔谷地。我们从清查各社账务入手开始了调查工作。当天爬上半山梁调查一社,夜幕降临,我们还坐在一社社长家上房炕上爬在炕桌上边翻看账务票据边给社长记笔录,准备收舍回乡政府时,社长极力挽留,社长老婆做的玉米面搅团也端上了桌。我们走出房门站在檐下台阶上一看,幽蓝的夜空星光点点,远近的山峦在天幕下隐约可见黑魆魆起伏的轮廓,社长憨实热情,见我们真要走有点生气了,说:“我们山里人这吃的不好,屋里脏,可这天黑了山路不好走么”,李检说:“好好好,那就给你们添麻烦了”。山里的夜晚有些冷,我和柳舍红迫不及待的又脱鞋爬上了热烘烘的上房炕。吃过搅团,我们和社长拉了会家长,就在他家上房炕上睡了。
第二天清早,李检催促我们抓紧清查完一社账务去二社,我们便迅速投入工作,清算完财务票据,接着记完了前一天调查一社社长的笔录。社长老婆端来油饼和鸡蛋汤,我们吃过,离去的时候李检要付食宿费,手在衣袋里掏钱,社长一把拉住李检掏钱的手,另一只手掀在李检的后背上掀着李检走出房门到院子里,坚决不要。李检执意要给,但年近六十拧不过社长,被拉着的手怎么也掏不出钱,最后只好随了人家。离开一社社长家沿着山坡向下往二社走的路上,李检严肃的说:“调查看来得好几天,我们再不能在村民家吃住了,白天到村上调查,要抓紧时间,天黑前一定要回到乡政府,吃住必须在乡政府,完了给人家付住宿费,咱们回单位再报销”,我和柳拾红偷笑着同声应诺。在二社社长家调查完太阳还高,社长妻子在厨房里已开始忙活做饭,我们谢绝了社长的再三挽留,离开他家走出村巷,下坡过河沿来时的路回乡政府。到乡政府时刚好太阳落山,乡政府领导在灶上为我们安排了晚饭,在请假的干部宿舍安排了住宿。
第三天清早,我们在乡政府灶上吃过早餐,又开始沿着河谷山路向村上走。接下来三天的调查一直在河畔谷地的三、四、五社进行,白天在乡政府灶上吃过早餐后到村干部家里调查,晚上赶回乡政府吃住。第四天下午,清查完各社及村上账务,除感觉村上班子不团结、村社账务混乱、吃喝招待费大外,没发现村干部个人有啥经济问题。时间尚早,我们缓步往回走,边走边谈案情,都认为举报失实,没必要再查,李检沉思着说:“那为什么村民要署名举报呢?明天再到几个是五保户的举报人家里看看”。望着前面一段曲折陡峭的上坡路,我和柳舍红在后面都无奈的相视苦笑了一下。
第五天早上,我们又是一路风尘来到村上,打听着去了举报信上三个署名的五保家。第一家在村民聚居的深巷中,土大门上长着枯干的荒草,窄小院子,低矮的土瓦房年久失修破旧不堪,有两个娃娃正赤脚在上房台子上玩,见我们进来一溜烟跑向房后。我们走进上房,房里很昏暗,黑乎乎的墙上除了炕墙上糊了几方报纸和几种品牌的香烟盒纸之外,再无任何字画之类的饰物。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瘦小、驼背、穿一件打满补丁又破了几个洞的棉衣,正坐在炕上给一个两三岁的娃娃喂馍馍,见我们进来,呆滞的目光显得很惊异。经了解,那中年人妻子一年前生病死了,家里只有那中年人和三个孩子。第二家在河畔,屋舍还算齐整,大门畅开,我们直走进去,一个五六十岁的人正蹴在厦房台子上拿个烟锅吸汗烟。经了解,那人家里四口人,老两口,二儿子,大孙子。大儿子几年前修梯田被土塌方压死了,大儿媳丢下较大的男娃娃,领着一个小娃娃跟了人,二儿子是个傻瓜。第三家在半山上,院墙上挖开洞安了个简易的木门,院里只两间低矮的土瓦房,显得很空旷,院右侧一个土台拴着一头驴,一个约七十余岁干瘦的老头正拿一个大尼龙袋给驴填草。我问那老头怎么用尼龙袋装草呢,他笑着说穷的白没啥买不起背篓。经了解,那老头家共三口人,儿子儿媳都是傻瓜,儿子经常在外面疯转去,儿媳还正睡觉。我们走近一间门大开的房门前,只见阳光照晒的炕上睡着一个女人,包着被子,头朝里脚朝外,头发脏乱,两只大脚露在外面,那老头很丧气的介绍说是他儿媳妇。
回乡政府的路上,我听李检和柳舍红分析说,举报信上署名的三个五保户不是真正的举报人,真正的举报人是其他署名的人,举报的原因不是村干部真有经济问题,而是村班子内部不团结,有人联系了些对村支书不满的村民写了举报信,目的是倒支书下台。李检最后说:“虽然没有查出经济问题,但我们恐怕还得来一趟,对村上班子不团结、村社账务混乱、吃喝招待费大、村民对村班子不满等问题有必要给乡上、村上详细说明,建议加强整改,这在我们看来不是啥事,但对这样偏避贫困的山村老百姓来说,是个大事;另外我想着咱们来时是不是把家里不穿的旧衣物拿上些,捐给那三个五保户,他们实在太可怜了。
回到乡政府,单位配车在乡政府院里等着接我们。离开时李检要给乡政府付伙食费,乡政府领导笑着说你付了还是回检察院报销,都是为公家干事么你这领导太原则了。李检嘿嘿一笑,大概一想也是,只好作罢。
两三周后,我们第二次到村上,工作任务是给村支书说明村上存在的问题要求加强整改。这一次是关师开车直接从另一条新开的土公路直接将我们拉到村里。刚下车,李检说先就近去儿子媳妇都是傻瓜五保老人家,我这才记起他说的带些旧衣物捐给三个五保户的话,柳舍红也忘了。李检说他家里儿子媳妇跟前旧衣服他不好要,自己除了制服也没多少旧衣,准备给点钱。我和柳舍红都在衣袋里摸了摸,都没装钱。到那五保老人家,李检掏出一张10元钱给了那个老头,那老头感激的双手握着李检的手久久不肯松开,我们离开时把我们送出家门,送了很远。走在村巷中,我和柳舍红都低头不语,李检面带愠色,大概觉得我俩都没装钱他一个人捐款我们太难堪了,就没有再去另两个五保户家,直接去了支书家。
后来,我们专门去了那个乡政府,对被调查村班子不团结、村社账务混乱、吃喝招待费大等问题给乡政府进行了详细通报说明,建议加强整改。2002年,我们以这个村为重点,对我院查办和预防“村官”职务犯罪的做法进行了总结上报,被省院评为全省预防职务犯罪工作典型经验在全省预防经验交流会上做了交流。然而,二十多年了,那次下乡开展调查工作的具体内容我其实只有大概印象,详情已记不清了,和我办理过的批捕、公诉、侦查等案件一样,已尘封于档案室泛黄的案卷卷册,而李检年近六旬领着我们两个二三十岁的年青人跋山涉水步行在深山里查案的情景和付食宿费、给五保老人捐款等一言一行甚至表情却深深的留在了我的脑海,时刻为我诠释着一个老检察的为民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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